分卷(57)(1 / 3)
何青青独自凭栏。
夜色苍茫,天星散落,似飞雪点点。
分明是初夏时节,她却感到丝丝缕缕的寒意,随夜风钻进骨缝。
她住在莲花峰琉璃宫,居处华美而精致,金堆玉砌,白幔飘飞,集仙音门风格之大成。
大宗门的规矩结成蛛网,经常勒得她透不过气。
她安慰自己只是还不习惯。她想活得有人样,现在做到了。仙音门给了她太多,人不该不满足。
每个弟子都会向她行礼,即使她揭开面纱,也不会有人对她鬼吼鬼叫。
这里的人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不露半分,总是微笑,从头到脚写着两个字:体面。
何青青甚至怀疑,就算他们见到真正的鬼,脸上还是那副表情。
她看了一会儿星星,又觉得心里的话说出来,星星也不愿意听。
何青青走回案前,铺陈纸笔:
宋师兄,这里每个人都对我很友善,但我还不习惯。她们笑着,却好像离我很远很远。你说我师父性格偏激,我拜她为师,不知是福是祸。我也不能预测命运,我只知道师父是对我好的。
她说我的脸不能再拖下去,仓促远行,为我寻访云游四海的妙手神僧。若有大师施展神通,或许枯木回春,能为我恢复容貌。
如果天意眷顾,真能治好,我想下山一趟,去千渠郡看看你。看一眼就走,一定不会耽误你办正事
何青青写完默念一遍,长出一口气,满意地投入灯笼中。
纱灯里蹿起长焰,满纸墨痕被火舌吞噬。
灰烬随风飘飞,顷刻没了影子。
传奇开篇
天似穹庐, 黄土广袤。
由暗转明的天光下,初生红日跃上地平线,光芒却像隔着一层轻纱, 模糊而混沌。
空气干燥, 不知是雾是霾的东西漂浮在平原上。
纪辰眯眼望去,一棵棵枯树的剪影凝固在浓雾中。
枝条光秃,枝干萎缩,像迟暮的老人。
已是初夏时节,瑶光湖千重垂柳如幕, 华微城街道两旁高槐如盖,恼人的蝉鸣响彻全城。
而在千渠郡西边的村落,生机最旺盛的夏天被彻底遗忘了。
没有蝉鸣鸟叫, 死寂的旷野上大风呼啸。阵阵沙土扬起又落下, 打得人脸颊刺痛。
我小时候,这儿是全千渠最大的林子, 从东到西, 七八里地啊。东边有榆树,西边有杨树, 绿油油看不到边。小孩钻进林子, 根本瞧不见日头,迷进去就出不来。
后来一夜之间,树死了一半。那年又赶上荒年,野草根都挖完了, 人吃树叶剥树皮, 树就死得更快。荒年过完, 又是大旱灾, 反正这些年折腾过来, 整片林子都没了。
说话的是一位干瘦老人,右手拄着拐杖,被儿子搀着左臂,正站在新任司农刘二身前,缓慢又轻飘地叹息:
现在给村里小孩讲树林,他们都不信。谁知道那年怎么回事,有人说,是有一任仙官施法,坏了风水
搀扶老人的中年汉子大惊:爹,咋能说仙官的不是!
老人依然双目混浊,也不惊恐,麻木地下拜:是是,我老糊涂了,快该死了,司农大人饶我儿一回吧。
不敢不敢。刘二木匠急忙把人扶起来。
他即使换了新袍,戴上高冠,也很难把自己当司农老爷。
他好像还在做木匠,语气像询问订木具的客人有什么需求:张老族长,咱们这次来呢,主要是看看地,再看看大家有什么需要的。
上次送来的粮食,能不能吃到今年秋收?鸡鸭崽子养得活吗?地里有没有虫灾?至于以后怎么办,都要听新仙官安排。现在大家伙想说啥,就说啥。
村民们怯怯地跟在族长身后,一个个干瘪黑瘦,像一根根竖着的包谷杆。
他们有的跟刘木匠打过交道,见他还像从前一般,没有官老爷架子,胆子便大起来:
那新仙官到底啥意思?
我听说从前那么多税,都要作废了。是不是要交新税?
乡上有人说,新仙官喂饱我们,是为开坛祭天
新官上任三把火。乡上换个小吏,都要在村里剥下一层皮,何况是最大的仙官。
新仙官反常的举动,让整个千渠像过年,村村户户欢欣庆幸。
好景不长,匪夷所思的各种流言传开,像一块大石头落下,打散欢乐气氛。
谁说要交新税?土地百亩以上的地主,才交田亩税。祭天更是胡扯,你们不信,可以去天城看,神庙锁上了,谁都不许进去拜,祭天都没地方祭。
你说神庙锁了?老族长忽然握住刘木匠的手,再不用上供了?
刘木匠一惊,没想到他昏沉干瘦,还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新仙官上任第一天就锁了,他是好人,发粮发鸡,咋不念他点好?
村民们嚅嗫着说不出具体理由,表情尴尬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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