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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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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

他回头看看我,也递给我一根烟。他用手枪火机为我点了。我们就那么默默抽着,白色的烟雾和我们呼出的白气混合在一起,飘荡在空旷的障碍场上。

我知道他心里难受。那些走了的,离别的伤痛就这一次,而他却每年都要经历一回。我不知道每年送走一批人后,他是不是都会到这来,一个人在刺骨的冷风里抽烟,想念同甘共苦过的兄弟,却又无能为力。

在部队,很多人事,很多情感,都是两个字:无奈。

吸着烟,他跟我说了很多心里话。

他说起今天送走的那几个老兵刚到他班里时候的事,说他前年复员的一个兵每俩月都给他写信,写了两年了,前不久寄来封信说要当爸爸了。“刚来时又瘦又小,还不到我胸口高。”

杨东辉比了一下,似乎那个兵就站在我们面前。

他拿下嘴里的半截烟,看着它说是在老兵宿舍捡到的,不知道谁落下的。他笑笑说准是齐勇的,齐勇是个烟枪,平时一犯瘾就到他跟前讨烟,被他翻过的兜都像被狗舔过似的干净。以后好了,能省点口粮了。

齐勇是连里最凶悍的老兵,西北汉子。今天送别的时候,他抱着杨东辉哭得涕泗横流。

他说起他新兵连的一个老班长,那个班长很酷,不爱说话,对他要求特别严,他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服管,还跟那个班长打了一架,差点被退回老家。可后来下连队经历了严酷的训练后,他才明白班长的苦心。老班长退伍时,送给了他一颗珍藏的弹头,那是用来做狙击砝码的子弹。班长对他说,别看我总在训练场上说你骂你,我也不愿意,但是好铁不打出不了好钢。你是块好钢,往后没有老班长再骂你了,以后想起我,别恨我。

杨东辉望着远方出神,然后低头狠狠吸了两口烟,像要把什么东西压下去。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拍拍他。那时的我太年轻。

他看看我,说,没事,习惯了。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够刚强,刚强到能把他搂进怀里,让他不再压抑自己,在我的怀抱里痛快地流泪。

后来,他又跟我说了很多。

他舍不得自己带出的兵,也想到将来自己的去留。他想一直留在部队,将来如果有一天脱下军装,他不知道还能不能适应回到一个老百姓。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四海为家,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里。也许明天一个调令,他就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警备区,离开这个城市。

他烟雾后的眼睛里,有无奈和迷茫。铁打的营盘,他何尝不也是一滴流水,一个军人,就要随时准备着离别。

我问他,等我退伍的时候,他会不会也这么难过,他揉揉我的脑袋说:“所以要你好好干,争取留下来,我想多留你几年。”

我说如果我留不下来,退伍了怎么办。他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挑一样带走。我说,我想把你带走行不行?

杨东辉笑了,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站起来说:“有本事就带!”

他蹦跳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开始冲障,像离弦的箭,400米的障碍在他身下像玩儿一样。难过了,心里有事儿过不去了,就去跑障碍!这是他以前教我们的。

冲回来的时候,他两手一撑腾空一跃,就坐到了水平梯上。然后他就坐在高高的水平梯上,停在了那里。他的胸口起伏,热气随着他的呼吸呼出,他低头叫我回去,要熄灯了。

“你呢?”

“跑热了,再坐一会儿。”他说。

我仰头看他,他孤独地坐在上面,两条长腿挂在水平梯的两边,黑色的剪影映照着清冷的月光。

我双臂一撑,也跳坐了上去,坐在他背后。他回头看我,我说排长,我陪陪你。

他半开玩笑地说,等我从这走的时候,你能有这份心来送我就行了。

他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却深深刺痛了我。

我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走,在我还没有退伍前就先离开这里,会是什么情形。我从来都没想过如果这里没有他会怎样,我不敢想。可这就是现实,不知什么时候的一纸调令,就能让他和我天南地北,远隔万里。

我的身上发冷,心比这冻僵的空气更冷。

我低声说:“排长,我冷。”

他赶我回去,我不肯,他低头解他的棉衣要脱给我,解开了两个扣子,就被我从背后抱住了。

他的后背有些僵硬。

我抱着他,轻声说:“排长,别脱,让我靠一会儿就暖和了。就靠一会儿。”

他没再抗拒,我见他不再动,把抱着他的手臂收了回来。我不会再轻易冒犯他,破坏这段日子好不容易换回的亲近。

我把头靠在他的后背上,他的背结实,宽阔,温暖。脖颈间传来他的热气,一点点化去我心中的冰冻。

我轻轻吻着他的后背,隔着厚厚的冬季迷彩,他不会发觉。如果我的嘴唇拥有穿透的力量,他是否能感到那里的炽热?

我轻喊:“排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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