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之上 第54节(3 / 4)
火,翻沉在大海里。之后很长时间,其实我都不太明白他们的死亡,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后来,我学到一篇课文,《王冕学画》。”
乐有薇用了最直接的死字,语声极淡,犹如清水点墨,秦杉大恸。乐有薇在会场走动着,眉眼盈盈,波光回转:“老师朗读课文:大雨过后,湖里的荷花开得更鲜艳了,粉红色的花瓣上清水滴滴,碧绿的荷叶上,水珠滚来滚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碧’字。老师教我们组词,碧绿,碧玉,金碧辉煌,碧海蓝天。我没见过大海,但它为什么是绿色呢?我不明白。”
郑好心里很疼,赵杰和司机小贾停好车上来,站在她身边。赵杰递来果汁,郑好就着它吃了一颗止疼药,但还是疼,身体所有的地方,都在疼。
乐有薇眼中盈着笑:“碧字由三个小字组成,可我们一家三口,只剩我了。写作业的时候,总写不下去,被老师罚写一百遍。三个小字,上上下下,浮浮沉沉,我摆弄不好它们,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写这个字了。”
郑好眼泪滚落,顺着口罩往下流,乐有薇记得,她也记得。有天放学,她找不到乐有薇,跟着爸爸四处找,乐有薇躲在教学楼侧面的角落里,背对着人群,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乐有薇的声音很稳:“我的朋友郑好,跟我同级不同班,她举起课本,边哭边说,我把这页书撕了,世界上有很多人不识字,但你只写错了一个字,错了就错了,我跟你一起错。我看着郑好,我从幼儿园时候就认识的郑好,我问她,碧海蓝天,大海为什么是绿色的呢?大海是红色的。”
现场很静,李诗云和小朋友都哭了。叶之南看着乐有薇,她诉说的是千斤坠顶的伤痛,但眼带笑意:“郑好的父亲是中学语文老师,是他教会我写这个字。后来,我战胜了情绪,清醒地面对了父母死亡,接受他们永远不能再回来。”
拍卖台一侧,立着一人高的白板,夹有几张宣纸,旁边的方桌上备了笔墨纸砚。乐有薇走过去,提笔,蘸墨,抬头看向叶之南的方向,轻轻一笑。
你说没见过我的毛笔字,今天写给你看。
这处书写台原本是为严老太设立,乐有薇计划推出《九九消寒图》的时候,请严老太现场挥毫,反而是自己用上了。她提起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错误的碧字:“我总是写错,有时王字在下边,有时又把白字写到了左边。”
都是错字,但透过笔锋,很多人都惊呼:“字写得真好!”
赵致远低声对叶之南说:“只见过她的钢笔字,这一手行书,了不得。”
以叶之南所见,在乐有薇这个年龄,就写出这种水准行书的人,陈襄也算一个。
不思量,自难忘,辜负陈襄,是他的孽。
但说起来,陈襄和乐有薇从性情到书法风格都不同。陈襄的字古雅纤侬,乐有薇的字放旷舒达,起笔是猛兽跃于纸背的势态,但随之又懂得收容,有锋芒,有敛态,恰如其人,方才她那一笑,是在说:“看好了吗?”
乐有薇把错字揉成团,毫无眷念地扔掉,另取一张纸,下笔迅疾劲健,写下正确的“碧”字。
一个翩若游龙的碧字,是蔷薇有刺,锋利挺立,如在号令精兵。一片盛赞声里,夹杂着嘘声:“肯定是描红,照葫芦画瓢。”
郑好瞪眼,赵杰按住她的胳膊:“你是伤员。”
掌声平息,乐有薇笑颜朗朗:“那个下午,郑好的父亲一笔一划写这个字。他先写王字,拍拍郑好的头说,这是我家山大王;再写白字,拍拍我的头说,这是我家白雪公主,然后他写下石字,对我们说,王白二姑娘,并肩坐在石头上。从此以后,这个字,我再也没有写错过。”
遥远如前世的往事,乐有薇都牢记于心,郑好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乐有薇接着蘸墨,返身在碧字下方写下玉字,对严老太笑道:“严奶奶,太夫人教会您写字,郑好的父亲也教会我写字。他善待我,教导我和郑好学习书法,使我们拥有获益一生的爱好。我想,书法也好,刺绣也好,都是巨石,我们坐在上面,用来对抗生活的洪流,以及每一次灰心失望的时分。”
掌声又响起,赵致远吁口气,一段故事,一个字,就把场内热度调到最佳状态,至情,至美,今晚的拍卖晚会能大成,儿子赵杰还有得学。
乐有薇稍稍调整耳麦,眼神直望到人心里:“筹办这次拍卖晚会,过程很曲折。严奶奶和她的朋友们心疼我,劝我放弃,但我相信,善意像技艺,是有传承的,也会被传递。严奶奶,您看,这座中上千人,以及网络上无数关注这场拍卖会的人,就是证明。”
她面向众人,深深鞠躬:“谢谢所有的你们,即使洪水滔天,善意也如同磐石,永无转移。祝福各位有能力自渡,有余力渡人,乘风破浪,自由自在。”
小薇的网名是直挂云帆济沧海,就是这个含义吧。秦杉攥紧手中号牌,苦海无边,乐有薇笑谈人生,讲完自然而然消化掉,舌灿莲花进行下一个流程。
掌声经久不息,乐有薇静待它淡去,语速柔和地推介第一幅绣品:“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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