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5（1 / 1）

张大夫是在桥下被发现的，与寻常溺水的人不同。不怪村民们觉得是妖物作祟，他最多不过夜半溺水，如今才日上叁竿，身体已经泡发到难以辨认了。

花千骨被人推搡着到了桥边时，看到他的样子，一瞬间想到了昨夜在桥上看到的那个“东西”。

张家妇人看到了她的表情，更加确信了她是知道些什么的，因此更加激动地囔道：“果然就是她！烧死她！烧死她！”

被人压着按在地上，花千骨的眼泪顺流而下，眼睛却直直望着张大夫的方向。震惊，心酸，痛苦，恐惧，与悔恨和茫然在那一瞬间冲向脑海。

难道真的是我害死了张大夫吗？

“她不是妖怪！”

哄闹的人群忽然静了静，只见一个样貌清秀，一身正气的男人挤了进来，拦在众人面前。

“这女孩乃肉体凡胎，虽然身有异香，却并不是妖怪，你们所说的张大夫也并不是她害死的。”

“不是她还能是谁！”

张家妇人本是泄愤地喊了一句，却见那男子回答道：“溺水者不过半日变成浮尸状，这是明显的水祟作怪。”

说着，那人便蹲下捡了些石头，闷着头摆了一会儿，又道：“我如今不能动用……先用石头摆了个阵法，暂时压住了水祟，叫它不能出来害人。听闻蜀山弟子降妖除魔，行侠仗义，你们这里离蜀山不远，便去找他们帮忙收服吧。”

“啊？俺们村离蜀山老远了馁？壮士，你不能直接收了哇？”

此生第一次被叫壮士的白子画顿了顿，忙道：“在下墨冰，直接收了水祟……在下现在很难做到，不过你们不必担心，这阵法十分有用，那水祟已无半分反抗之力，只需请蜀山弟子前来，一收即可。”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不知谁嘟囔了一句：“花千骨不就要去做蜀山弟子吗？”

压着她的人不自觉的松开了手，白子画见状便将她搀起。因着被拉着出门，她此时狼狈至极，并没有披斗篷，这会儿靠近了些，那股异香扑面而来。

这些年，也偶有不少次异香扑鼻的时候，周围的村民显然都习惯了，此时只是在小声议论着。

“要不让花千骨去蜀山，顺便让她请道长过来？”

“刚才不还要烧死人家，她能帮忙？”

“嘁，不都是你们说她把张大夫害死了，才要烧死她的嘛！”

花千骨没有沾到泥土的手腕擦了擦眼泪，忍去了哽咽，高声道：“我要去蜀山拜师学艺，届时会带着道长们归来，收服水祟。”

村民们四下互换了眼神，最后都暗暗地看向最激动的张家妇人。花千骨也看向她，在触及到她充满仇恨的目光时还是忍不住低下头，避开那样令人不适的眼神。她试图像前几天里接过窝窝头时一样，张嘴喊了句“大娘”，收获的是张家妇人如泉涌般的眼泪和歇斯底里的喊声。

“你别叫我！认识你是我们老张家倒了八辈子大霉！你滚！你去蜀山学你的道，不许再回来！永永远远也别出现在我们眼前！”

——

本来应承替花父料理后事的人，如今在被被人料理着后事，花千骨由新认识的墨冰大哥帮忙，在自家后山上挖了个坑。

亲手为父亲的坟上埋下最后一捧土，花千骨跪在坟前磕了叁个响头，又遥遥对着张大夫家的方向磕了叁个，才被墨冰搀扶着站了起来。

“你如今作何打算？你身怀异香，对常人来说无碍，对妖魔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前去蜀山路途虽……路途遥远，届时妖魔围至，这一路对你来说必定九死一生。”

“墨大哥不用担心，蜀山道长赠过我一件斗篷，可以掩盖住身上的气味。”

能掩盖住如此异香的斗篷不是俗物，但想来蜀山立道几百年，自有千秋，也就不奇怪了。白子画放下心，便由衷赠言道：“既如此，望你顺利前往蜀山，他日学成法术，为百姓伏妖除祟。”

花千骨学着他的样子行了个江湖礼，二人便互相道别，各自远去。

花家破败的茅草屋即将送别它最后一个主人，花千骨没什么特别需要收拾的，只是略带了几件衣服，拿上家中仅剩的钱财，披上了斗篷，便离开了这个生活十六年的村子。

“哎呀，又破了。”

这件黑色斗篷已经陪她十六载，幼时她调皮，磕碰是难免的，弄出些小洞也总能有爹给补上，长大后，有时候干活扯坏些，就是她自己来补。这会儿都出发了，将斗篷披在身上，才发现领口的系带处被扯开了一截，估计是刚才在屋子里推搡时弄坏的。

想到相处多年的村民们，花千骨深深叹了口气，下一秒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带着对未来的忐忑与希望，朝着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