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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2)(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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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铜镜,面朝苍天,映出浮云之中的炎炎烈日。

上有皇天,下有后土。

他朗声念道。

依稀间,指腹轻轻拨动珠子的细微声响在耳畔响起。

香火味一丝丝地抽离,串珠的丝线断裂,刻满了花纹的檀木珠子如同纷飞的雨滴砸向了地面,哗啦哗啦,又似飞流直下的瀑布溅在卵石上的声音。

上无皇天,下无后土。

若是真的有,步家便不会倾覆,步尘缘不会以身殉道,步尘渊不会自甘堕落,步尘容的时光不会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若是真的有,上一世的霞雁城不会被怨恨缠身的水尸所吞噬,以驭蛊闻名的覃家不会销声匿迹;若是真的有

这苍生不该是如此。

皇帝一心只想寻求长生之道,赋税严苛,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国库中的银两却全进了江湖骗子们的腰包里,天高皇帝远,他的视线看不见远在皇城之外的地方。

烹牛宰羊,以敬苍天。

聂秋将手指放进瓷碟中,指尖从里面一划而过。

牛羊刚宰了不久,这碟子里装的血也是刚接好的,很新鲜,红澄澄的颜色,被他的手指碰过,扰动了水纹,顺着他的动作跳跃了起来,在空中停留了片刻,随即便溅落在地。

四散的血迹静静地躺在浅白的圆台上,和干净的裙摆就差了一点距离。

略有腥气的血液蠕动起来,飞速地向四周蔓延,汇成了一个巨大的纹路,被他踩在脚下,染红了素白的祭司服饰,一圈圈地,像荆棘一样,顺着他的袖袍攀了上来。

聂秋垂下眼睛略略一扫,地面上的怪异纹路汇成的是个人面牛鼻的恶鬼。

他听见红鬼在笑,莲鬼在笑,虚耗也在笑,铜铃声震荡开,盖过了人群的喧闹声。

要你纯白无垢,不食人间俗物,不染凡间烟火气。虚耗哈哈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又为你熏上沉郁的香火,让你手染生灵的血液,以此敬苍天。

你的魂魄早就沾上了血气,光是用净水清洗又怎么可能洗得掉?

血液组成的荆棘绕过了他的脖子,凸起的刺嵌入了肉中,死死地锁住了喉咙。

聂秋的呼吸有些困难,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熟练地将手指上的血液甩干净,伸手取过厚厚一叠金箔纸钱,在蜡烛上点燃了。

这只是虚像而已。

祭天大典仍然在进行,皇帝和戚潜渊在台下盯着他,老祭司在离他几步的距离候着,聂迟、温展行、贾陵昌都坐在桌前,更远处还有许多百姓,或虔诚、或轻蔑地张望。

所以他的动作不能停下来。

聂秋侧过身,以手遮风的时候微微动了动嘴唇。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洗下来,也不觉得我哪里做错了。

恨是我的,痛是我的,血是我的,我欠的人命债也是我的。

我不遮不掩,你要问,我就和你说

他挥了挥金箔纸钱,让它在风中尽情燃烧,柔软易碎的灰烬从火焰中飘零,有些向上飞去,或许是应了皇帝的愿,传达给了上苍,有些则向下落去,被粘稠的血液一沾,就牢牢地钉在了上面。

我永远不会忘记沉云阁遍地的横尸。他嘴唇一翘,笑了笑,我的师父,我的师姐,那些我所要好的同伴们,都死在了那个忘恩负义的人手底下。

无论是谁,是太子,是皇帝,是天上的仙人,是武功盖世的大侠,是年幼的孩童,是孱弱的老者聂秋说道,只要挡在了我面前,我便杀了。

此仇此恨,永无消散之日。

对于他来说,生死面前,一切都不重要。

火舌张牙舞爪地舔舐着聂秋的手指,他却浑然不觉,只是静静地看着,待到要燃尽的时候才松开了手,让它随着卷起的微风飘走,逐渐消失不见。

长达两百零三个字的祭词被这个年轻的祭司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每一步,每个动作,都精确无误地按照了祭天大典的流程进行,不远处的老祭司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到:天相师的卜卦果然准确,这个人确实是适合当祭司,更何况他也勤奋刻苦,将祭天大典的流程记的如此牢靠,这大概只有演练了无数遍才能达到这样的结果。

这是多么虔诚啊。

要是虚耗能听见他的心声,一定会忍不住发笑。

然而它是听不见的,这个人面牛鼻的恶鬼悬在空中,手中的折扇哗地一声展开,厉鬼尖锐的笑声和铜铃声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它居高临下地瞧着这个临危不惧的年轻人,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是舒展了眉头,用扇子敲了敲掌心,抹掉了将聂秋脖颈勒出血的荆棘。

这些话我只说一次。虚耗缓缓说道,既然你要活,要斩尽面前险阻,那就避不过头顶上的天道。你保住了步家的魂魄,守住了霞雁城,就是触了它的霉头,它要你死,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更何况你早已死过了一次,就更加有违天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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