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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67)(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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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疏朗的风声, 他听到液体落在地面上的沉闷温吞声响, 听到酒杯磕碰在木桌上的清脆声响, 然后,便是聂秋那句掷地有声的往后, 我将以生铭记死。

聂秋应该是彻底放下了, 方岐生想。

他以前总觉得聂秋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有种微妙的割裂感,好像有壁垒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密不透风, 外面的风灌不进来, 里面的风也吹不出去,聂秋算得上是个温润的性子,客客气气的,却总叫人觉得疏离,那种无法消除的距离让他看起来很冷淡。

这世上的人, 一举一动, 无非是关乎生死,而聂秋却既不顾生,也不顾死。

即使是被戚潜渊在邀仙台上斩首于众,聂秋那时候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过是惊愕,了然,随即带着点嘲弄的意味,轻微地笑了笑, 甚至没有丝毫的愤怒和绝望。

江蓠是恨不得风浪不够大,好将她粉身碎骨,聂秋是恨不得火燃得更烈,好将他烧成灰烬,前者是为了理想,而后者,大抵是觉得天地之间偌大,却没有他的归处。

所幸,聂秋在重生之后便逐渐改变了想法,他自己兴许没有察觉,不过,方岐生却很清楚,聂秋比原来更添了那么一分烟火气,连以前未曾露出过的真诚笑容也变得鲜活。

这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聂秋已经开始畏惧死亡。

他浑身是血,面如枯槁,眼中无光,身在魔教总舵的那一个夜晚,被方岐生哄着睡过去的时候依旧抓得紧紧的,生怕方岐生会消失,又像是在怕他自己会再次消失。

恐惧不总是负面的情绪,至少,这是人与生俱来就理应拥有的感情。

是因为想要活下去,所以才会畏惧死亡,而并非畏惧死亡本身。

聂秋说,往后的几十年里,他将以生来铭记死,把他自己作为一个象征,沉云阁曾经存在过的象征,那些飘渺虚浮的记忆,并不是假的,他可以坦然地说出那是发生过的。

只有坦然面对过去,才能够真正放下过去。方岐生想着,将毛巾搭在木桶的边缘处,没有径直走出去,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将门外那一席月光留给聂秋,留给静谧流淌的时间,至于他,等会儿再出去倒水也不迟,总归是迟早的事情,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方岐生的头发还是半湿不干的,他向来不喜欢把头发擦得太干,匆匆忙忙把水珠擦去后便将干毛巾搁下了,也不管风吹了之后会不会头疼,几缕发丝坦然地横亘在覆着点水迹的脖颈上,又被鬓间滚落的水珠牵扯着往下坠,向松松垮垮的衣襟深处蔓延,将那一块布料的颜色浸得更深,宛如泛着暗光的鸦羽,收拢了翅膀,在他的胸口处暂作休憩。

他踱了几步,想到聂秋说的话,记起这里是聂秋小时候住的房间,忽然就起了兴致。

其实,方岐生一直好奇聂秋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聂秋曾说过他刚进沉云阁的时候就被师兄错认成了女孩子,年纪还小,骨骼没有长开,所以分不清男女也是正常的事情。

不过,他这么说了之后,方岐生就更好奇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到底有多讨人喜欢。

房间是打扫过一遍的,还残留着淡淡的尘土味道,陈旧久远,仿佛翻开了一卷古书。

这么一个小小的房间里,自然是没有聂秋小时候的画像,想来他也不是个自恋到会专门托人去画自己的那种人,方岐生顿觉遗憾,也知道这种期望大抵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房间里,却默不作声地承载了聂秋盎然肆意的少年时候。

檀木桌案的边缘处,有几根手指宽的地方颜色偏浅,许是聂秋常在这里伏案读书。

书架上摆满了各种类型的书,聂秋小时候看的书很杂,有关礼仪的书,有关习武的书,有关经商的书,有关儒家的书,有关医学的书,一些充斥着神话色彩的古书,甚至还有讲人文风土的抄录册子,囊括百物,方岐生略略一翻,里面都写满了工整的小字。

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凳子,隐约可见脚印,聂秋应该是借助这个板凳来拿上层的书的。

除此之外,方岐生还发现聂秋在床头的暗格里藏了些小玩意儿:干草编的蛐蛐儿,也许是哪位师兄送给他的;又丑又杂乱的穗子,也许是他在师姐的帮助下第一次做的;小兔子图案的绣花玩偶,针脚细腻,栩栩如生,也许是他另一位师姐一针一线绣好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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