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千岁 第22节(2 / 4)
恩师是当朝太傅孙寅柯。此人在先帝在位时便是朝中大员,既才学过人又左右逢源,无论时局变化都能屹立不倒,只是近年来年纪上去了,才渐渐淡出朝堂,却又常在家中宴饮欢乐,京师中有名的教坊女子几乎都曾被唤去作陪。
五日光景倏忽而过,那天清早她便精心梳妆,至中午前,果有马车前来迎接。相思抱着琵琶上了马车,从城东明时坊出发,途经正阳门、宣武门,穿过了大半个京师,才抵达了位于城西的孙府。
太傅府邸前早已车马不绝,正门口迎客的仆人少说也有七八名,皆行动敏捷,忙碌不停。相思近来虽也参加过几场官员举行的宴饮,但论及参与者的品级,都无法与太傅孙寅柯相比。故此她虽落落大方下了车,可一站到那硕大威严的石狮子前,心里还是略显忐忑。
迎客的仆役一看到相思那装束,便知道是传唤献艺的教坊女,脸上的神情马上变得不像原先那样恭敬赔笑,懒洋洋的上前问了几句,便又叫来小厮,让他带着相思进府等候。
孙府乃是先帝御赐,雕梁画栋,厅堂深邃,一草一石,极尽精巧。相思一路入内,时不时可见贵客往来,她始终低眉垂首,怀抱琵琶默默前行。也不知绕过了多少游廊院落,小厮将她领到了一处僻静小院,叫她在此等候,时间到了自然会有人来唤。
交待过后,小厮随即匆匆离去,将相思留在了院中小屋。没过多久,又有其他仆役领来了数名盛装打扮的女子,都是教坊的乐妓。这几人应该都是久居京师的熟人,一路携手而来,姐姐妹妹亲热无比,进屋后没说几句又开始数落起管事妈妈斤斤计较,楼内某人争抢了自己的贵客之类。
其中一名翠衣女子心细,看到相思独自坐在一边,便朝众人递了个眼色,袅袅娜娜上前问道:“你就是淡粉楼里新近出名的那个相思?”
相思随即起身回礼:“相思见过诸位姐姐,因见你们欢笑而来,我不便打搅,就没上前自报家门。”
那女子掩唇一笑:“好会说话,文绉绉的倒不像咱们教坊里的人。”
“人家原先可是出身书香门第,千金小姐落了难,这不更惹人怜惜吗?”“你眼红啊,那也编个瞎话,就说你爹生前是江南大才子,你娘是京师第一美人……”
众乐妓嘻嘻哈哈笑作一团,相思抿唇站在窗前,心里不是滋味。
“好了好了,你们别拿她取笑,人家毕竟也是新来京城。”另一名红衫女子细声细语,模样看起来较为温和可亲。相思向她行礼,见其余人还在互开玩笑,便轻言道:“姐姐们在此欢聚,我昨夜睡得不好有些发晕,先到外边静下心坐一坐,免得等会儿出丑。”
说罢,便淡然行礼,独自出了房门。
身后的肆意欢笑随即变成了冷哼议论,她只装作没听见,院子里也是待不下去了,便沿着鹅卵石小径走了出去。
隔着月洞花门能望见对面幽静宜人,葱茏草木掩映舒展。别致池塘水清潋滟,浮萍点点,临岸白石玲珑错杂,一茎茎深绿浅绿的草叶从石缝间伸出,摇摇颤颤,漾动水面微波。
相思见那景致清幽,便想过去歇息片刻,才走了几步,却望到有两人从池塘对面的曲径往这方向慢慢行来,其一方脸长须,文士打扮,正是邹侍郎邹缙,另一人丰姿胜玉,眉目间天然一派清高倨傲,竟又是提督大人江怀越。
她心里无端一慌,连忙转身回避,可也不敢继续往回走,只得躲在了月洞门后。
所幸那两人边走边谈,行至小池石岸旁便停步观景。相思躲在那里,听他们谈论的都是朝堂之事,对于她而言既陌生又无趣,听着听着倒也消退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慌张。
那边邹缙说完了朝堂事务,便旁敲侧击问起了后宫之事:“听闻惠妃因有孕而备受万岁爱护,近日来却疑心深重,又接连撵走了数名宫女,督公常去后宫走动,不知可曾见过惠妃娘娘?”
江怀越心知惠妃怀孕这桩大事早就在朝堂内外引起议论纷纷,万岁年过三十尚未有一子半女,若惠妃生下的是皇子,那极有可能就是未来太子,而她一旦巩固了地位,荣贵妃与他则必定是要被剪除的心头刺。邹缙这般询问,恐怕也是想探知惠妃最近有何举动,而他江怀越又是如何应对。
“近来忙着抓捕散布妖书的乱党,即便进宫也是面见圣上,倒不曾遇到惠妃娘娘。”江怀越唇边浮起微笑,云淡风轻,好似毫不在意,“惠妃若能生下皇子乃举朝幸事,万岁对其多加关爱也是人之常情。我身为西厂提督,如今又兼顾了东厂的事务,自然会不遗余力为万岁分忧。这不是正巧昨日进宫觐见,万岁还关照我留意有没有机灵稳妥的小太监,可供惠妃差遣。”
邹缙一听此话,马上品出其中含义,打着哈哈笑起来:“督公深得万岁信任,由您推荐的必定也是能干之人。”
月洞门后的相思听着这话语,也大概明白其中的机锋,可越是这样,越是对他们这些官场中人的虚假感到可悲。正在此时,似乎又有人来到附近,邹缙随即提高了声音招呼:“正宽!此处幽静,过来叙叙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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