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晴却有晴(1 / 3)
时间一点一滴自指缝间溜走,却有无言的宁静在此间滋生。
元始静默地守在榻前,目光又掠过窗外斜织的细雪。漫天的星辰倒映在湖心,摇动一池的莲香。昆仑的雪,纯粹的星光,清绝的莲,与浮游梦间的人,像是天地的惊鸿一笔,无意间便已轻拨了心弦。
说不清是心理作用,还是玉宸渐渐自记忆中抽身。
少女眉心处萦绕着的痛楚渐渐淡去,随着吐纳的韵律,轻颤的睫羽平缓下来,似风暴席卷后,风平浪静、万里无云的平静洋面;又似万籁无声的天穹,星辰在静谧中等待。
元始起了身,掖过一层绒毯,又将她的手轻轻揽入,细致地安放好。
道尊没有多做停留,便转身出了阁宇。远远地,瞧见白鹤童子于阶下侍立,霜白的道袍一丝不苟,尚显稚嫩的脸庞带上几分严肃。童子恭敬地向道尊行了一礼,眸色沉静。
元始微微颔首,袖袍一揽将之托起:“自此刻起,你便守着摘星楼,若玉宸醒来,便请她来见我。”
白鹤童子眼眸微动,掠过一丝诧然,又迅速地平复了心情,恭声应下。他低垂着眉眼,眼角余光掠过道尊垂落的一角素白华裳。
衣角在他眼前动了动,却仍停留在原处。
元始慢慢地止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回眸望了一眼楼阁。他沉吟许久,方开口道:“……若她醒来,便通知兄长与我一声,此外,随她在此休憩。”
白鹤童子微怔,下意识便想抬头,又堪堪止住。他维持着习惯性的缄默,只认真地应下。
元始这才离去。
星辰低垂至穹底,仿佛伸手便可触及。
太清背着手立于穹顶之下,仰头观衍着星辰运转。星辉落入祂眼中,渐渐分散抽离,构筑成一条条变化无端的命轨,循着新的轨迹,渐次归位。
祂思索了片刻,又出手推动了一把,任由星辉动荡起来,命数向着未知的方向演化。做完这些,祂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转过身来:“仲弟可是安置好玉宸了?”
元始自雪中走来,白衣曳落霜华。
他神色淡淡,闻言只轻轻颔首,默不作声地走到太清身旁,抬眸望向星空。隐隐的沉郁之色压在他眉睫之上,显出几分阴翳来。
太清轻笑一声:“这是怎么了?”
元始沉肃着脸,忽道:“长兄觉得,我们会有分开的那一天吗?”
太清微微挑眉,仔细端详了他片刻,方收回视线:“会。”
道尊的声线平直,透着极度理智下覆满冰雪的寒意:“三清之道并不相同,便如你之阐教,通天之截教。单从字面而论,便已呈现对立之态。若有一朝,我们注定分开,便自道义而始。”
元始眼眸微冷:“哪怕现在命数已改?”
太清客观道:“一如水火,少有兼容。在探寻天地真理的路上,三清之道必有相近之处,所谓殊途同归。然,三清之道,心也。”
道尊微叹一声,手指指向自己的心口:“我重无为,顺应自然,超然物外而观之,与天地并生,与万物为一;仲弟欲阐明天地正理,教化有识之士,大道至简,万法归一;而上清,欲截取生机一线,天地万物,皆可入道……”
祂听着元始呼吸一顿,又不带波澜地讲了下去:“此心所求不同,自有矛盾滋生。”
气氛倏忽沉重起来,带着难以言喻的怅惘。
星辰的辉光黯淡些许,天光自群山脚下涌上,渐渐与长夜交替。
太清眼眸微阖,似倦怠几分,望着初醒的昆仑。夜间消弭的喧嚣,又渐渐响起。初时尚显微小,又渐渐聚拢,汇成一片大的声浪。
剑锋划破了漫漫长夜,正如术法的光芒照亮一片天地。谁的书册上沾染了墨迹如云,又隐约有争辩之声彻夜不休,只去了一层结界。或痴或狂的道人于茫茫雪地间跋涉,时而倾倒于地,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
太清侧首瞧他,语意不明地问道:“吵吗?”
元始抿唇不语,眉眼浸染着寒雪。他垂眸望着底下热闹的景象,眉头微微蹙起,又缓缓舒展开,方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吵。”
半晌,他的睫毛颤了颤,勉强道:“活泼生动,赤子之心。”
太清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你呀,何必如此。”
道尊难得带上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望着元始:“仲弟不必执着于此事,虽说离别或不可改,但我们三者之间,此心不离,羁绊不断,又与往日何异?难不成你叫通天回来一次,他还敢不回吗?”
元始定定地看他,冷声道:“他胆子一向大。”
太清挑眉:“他若当真不回家,那由为兄出手把他腿打断,打包送上昆仑如何?”
元始:“兄长狠得下心?”
太清:“只要到头来,仲弟不要怪我动手粗暴就行了。”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达成了共识。又闲下心来望着山下弟子,时不时点评上几句,倒是难得的安谧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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