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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思想起好一似萬把鋼刀(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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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倆在西四大街人流最熱鬧的地方暫時分手,賈敏自己去見共產黨接頭人,何天寶進大光明電影院看電影。

現在是戰時,電影院裏卻人山人海,大概是想要逃避現實吧。下一場放滿洲映畫協會拍的《白蘭之歌》,北平滿街都是廣告,主演是日本人力捧的滿洲國少女明星李香蘭。何天寶買票入場,這李香蘭聞名不如見面,影片內容也生硬乏味,何天寶幾次起身要走,又不想太顯眼,觀察周圍的觀衆,大多數看起來像是中國人,看得津津有味。

何天寶坐在戲院裏神遊四海,想想姐姐,又想想母親,還有自己和母親的荒唐計劃,盤算一個月後如何表演暴病瞞過各種耳目,這時,一個念頭猛地跳了出來:到時候不如假戲真做、殺了那女人爲父報仇!

想想之前摟着母親的手感,忽然有些患得患失,希望能跟她再扮演一個月夫妻,又希望共黨不要同意“借兵”。

不知不覺電影散場,何天寶跟着人流走出戲院,看到賈敏站在門口等他。天已黃昏,街燈初上。深黃色的燈光裏,她隨隨便便地站在街燈下,左腿直立,右腿斜支,面目模糊,曲線婀娜,姿態顯得有些疲憊,同時又透着風情萬種,像個摩登妻子,又仿佛盧浮宮裏從希臘虜掠的女神像。

何天寶本能地整整襯衫,走上去開口卻找不到合適的稱呼:“……見到了?”

賈敏杏核眼轉到眼角,瞟他一眼,點點頭。

“怎麼說呢?”

賈敏轉過眼直視前方,不看何天寶。她個子比何天寶矮一些,不擡臉的時候燙起來的頭發遮住了半張臉,何天寶只看得到那張朱紅濃鬱、像酒又像血的嘴脣。那朱脣輕啓,小聲說:“你不願意叫我媽媽,就直接叫我名字。這麼點兒小事兒都吞吞吐吐的不痛快。”

何天寶痛快地說:“賈敏小姐,您那邊兒回話兒了嗎?”

賈敏說:“五千塊,我們三天內要一半,我裝死之後,有人會找你收另一半。”

何天寶心裏盤算了一下,自己出發時汪僞批了四千塊作爲兩個月的開支,就說:“一言爲定。”

他的算盤是,“妻子”暴病身亡後真的殺掉賈敏,爲父報仇,還不必拿錢資敵。

賈敏這才正過身子,對何天寶鞠了個半躬, 說:“接下來這一個月就請多關照了——當家的。”

何天寶拿着輝子給的紙條,找到了金啓慶給他租下的住處,金魚胡同24號。金魚胡同在東城,東頭靠着東四南大街,西頭出去就是東安市場。洋車停在24號門前,何天寶嚇了一跳,這院門好大,立在胡同裏顯得比六國飯店的門還寬闊,兩扇大門敞開着,如果沒有門檻簡直可以並行開進去兩輛汽車,門檻裏面露出一面影壁。

賈敏攬住何天寶的手臂,笑吟吟地輕聲說:“你在南京做到什麼官兒了?這院子趕得上前清的王爺了。”

繞過影壁一看,原來這院子不過是金玉其外,朱門背後藏着個大雜院。

影壁後的空地上有個自來水池子,往前是條甬道,兩邊是高高低低的隔牆和窄門,材料新舊都不一樣。

一個圓臉小老太太正在水池旁邊洗菜,聽到腳步聲擡頭看,立刻就問:“兩位是何先生何太太吧?”

“你怎麼知道?”

“二輝子他家以前是北邊兒小羊市做買賣的,金大爺也租過我的房——我是這兒的房東,姓白。輝子已經把你們的行李送來了,正給你們拾掇呢,快去吧。”

白老太太說了“快去”,卻並沒有真的結束談話的意思,反而介紹起了這院子的歷史。

這裏本是一個滿清公爺的宅子,民國後國公爺沒了收入,只能賣房子,逐漸分割改建成許多小院,白老太太丈夫在世時是專門“吃瓦片兒的”,就是職業房東,有點兒閒錢就買房子,陸陸續續買下了國公府,分隔成各種尺寸的住宅出租,這次金五給他們租的就是其中一處“最規整、最標致的”。至於金啓慶爲什麼叫金五又叫“金大爺”,這是因爲金五是金啓慶在金家的大排行但是他爸死得早他幾個叔叔伯伯料理後事的時候佔了他們家不少便宜所以金啓慶他媽就叫兒子“大慶兒”……

老太太根本不管何家“夫婦”愛聽不愛聽,口若懸河地說個不停,何天寶束手無策,還是賈敏有辦法:“大媽您家裏是不是燉着肉呢?我好像聞見糊味兒了。”

白老太太抄起菜盆翻身便走,仿佛傳說中的大內高手。

母子倆相對莞爾,賈敏臉上濃妝豔抹,笑起來卻有種意外的淘氣味道。

何天寶立刻有些惱火自己,跟這個仇人在一起爲何會感到愉快。

兩人很容易找到自家院子,從甬道西側的一個門進去,是從前這國公府的西跨院,裏面又隔成三家,他們在中間,東西各有一家鄰居。

進小院一看,裏面倒是很整齊,北房三間住人,南牆下兩間小房,一間廚房另一間是西式衛生間。東西牆下種着秋海棠,玉簪花,繡球,虎耳草等好伺候的花草,院子中間種着兩棵棗樹一棵香醇,樹下高高低低地種着幾株石榴和夾竹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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